外婆的幸福

       外公走了，在2023年里疫情放開的日子里走了。已經快要100歲時，99歲的外公，已經抬起腳，還是跨不過一個世紀。于是，他把腳放下放平，躺在床上沒有發燒，連呼吸都沒有急促一下，靜靜地靜靜地與世長辭。

       外公走時，大家以為外婆會大哭大鬧，尋死覓活。因為這場疫情硬生生地分離這對牽手將近80年的婚姻！
       當我們把外婆牽到外公身邊時，她也靜靜地躺在外公的身邊，用手肘拐了拐外公，見外公紋絲不動，她就說：“死老頭，為什么不把手給我墊頭�！贝蠹壹t著眼抬起頭，瞪著外婆，外婆不識趣了，又靜靜地躺在外公身邊，一動不動了……我們知道，外婆的癡呆癥已然忘卻生死相隔，她把記憶永遠定格在她少婦的甜美時光，一直將這段時光停留在生命深處，并不斷回放……
       外婆一共生了8個孩子，最大的是我媽媽，也已76歲。如果沒有這場疫情，外公外婆將是跨越一個世紀的金婚老人。

       他們年輕時怎么過，我并不知道。當我看到時，是他們年邁走路的樣子，外公的手永遠牽著外婆的手。外公怕外婆在公路上被飛速過往的車碰到，總是讓外婆跟在身后，一只手扯住外婆的衣襟，另一只手拉住外婆，呈反懷抱狀，又似一把反過來的鐮刀，我不解外公的雙手會有如此韌性。但他就這樣一走一個早上或一個下午。當一左一右，外婆的身體幾乎是偎依在外公的身體上，滿臉皺紋的臉，卻是小鳥依人之態。這份矯情，不是誰都用得起，而我外婆卻串起婚姻的始終。睡覺時，外公的手給外婆枕著，外公深情望著外婆，外婆也覺得她是幸福的睡美人，外公就是這樣摟著抱著外婆一個又一個黑夜。這可能是我們還沒步入婚姻想像最初的愛情最美的樣子。
       現在的外婆，一個人在敬老院里。經常半夜起來，尋找外公，因為她不相信外公走了，她會說：“他去上廁所了，我在這里等等�！庇袝r，一等就是一個晚上，她開始懷疑外公是不是生病住院了，因為生前只有這個情況會短暫分離幾天。于是，開始罵外公，說他：走時都不吱聲，是個狠心賊！這種宣泄，變成了打情罵俏，并且每天站在門口，向醫院的方向焦急地望著，這樣的凝望中相信外公回來。在等著，搖著老蒲扇，給倒出開水吹涼，涼了再倒涼了再倒。始終相信自己的期盼，并且把期盼變成相信，多好！外婆把自己活成了最天真的孩子！
        一段平凡的歲月，外婆用純真抵愛情的油米柴鹽，用純真抵生死相隔。于是脫離了世人所沒有的煩惱�？缭�，好像是愚愚的選擇，但是保證了一生的幸福感，何嘗不是明智的。愿在這個精神困乏疲憊的時代里，蕓蕓眾生之苦，你我都愿意用外婆的純真，去抵生命中的不解，幸福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