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石磨上的豆腐香

    老家房子廊前右側至今還放著一盤石磨，每次回家，我總是要去看一看，摸一摸。父親生前對我說，這盤石磨是我的太祖父當年從離家十多公里外的景寧縣梅歧鄉岳崇村雇石匠精心打制的，當時用六七個壯勞力輪流才抬回來，這盤紅褐色的花崗巖石磨距今已有200多年的歷史，石磨雖然閑置了，但還完好無損。
    這盤石磨主要由磨盤、磨扇和磨手組成。磨扇又分上磨扇和下磨扇，下磨扇與磨盤連成一體，下磨扇中間有木制的軸心，上磨扇套在下磨扇中間的軸心上；磨手運用杠桿原理，就在上磨扇邊上開方孔按上方形木柄，通過長短不一的四根木頭和兩根掛在梁上的繩子精制而成，推起磨來就省力多了；把磨制的黃豆放在上磨扇背上的磨孔里，推磨者按著磨手的一端的橫杠將上磨扇沿著逆時針方向運轉，利用上下磨扇的槽齒將物品碾細，磨制后的豆漿從上下磨扇中的縫隙間流出來，然后流進磨槽下事先準備好的器具里。
    我家的石磨是村子里最精致的，村里人都喜歡用這盤磨磨豆腐。雖說石磨看上去似乎簡單粗糙，但設計很是科學，簡約而又方便，讓我們真心佩服祖先的智慧。
    推磨是件苦差事，雙腳長時間機械地一前一后重復著同一個動作，單調乏味，而且推一會兒就感覺兩臂酸痛。磨豆腐還要兩個人協調配合，一個人負責推磨，另外一個人負責將磨制的黃豆送到上磨扇的磨孔里，兩人協同配合轉動石磨，才能磨出好的豆漿。
    隨著石磨上磨扇的轉動，磨制的黃豆等就在兩片磨扇的摩擦中變成雪白的豆漿，源源不斷地從上下磨扇的縫隙間出來落入磨盤的磨道中，最后從磨道流到事先準備好的豆腐桶里。雖然我家的磨磨出來的豆腐味醇好吃，但磨豆腐的過程卻非常費勁費功夫，推磨不僅需要體力，還需要一些技巧，從小父母就教我如何推磨的基本功，因此我從小就學會推磨。
    石磨雖平常，但并非家家都有，過去置辦一盤石磨要找好的石材和石匠師傅才能打制出好磨，需要不少的本錢，村里人都說我家的石磨磨的豆漿特別精細，磨出來的豆漿比村里其它幾盤磨要多好多，制做豆腐的產量高、質量好，吃起來也特別細嫩；加上母親待人和氣、真誠，從不吝嗇物件；所以村里無磨的鄰居都喜歡來磨。石磨用多了，磨齒就會因長期研磨而變得平滑，導致磨制效率下降，這時就需要請石匠上門“鏨磨”。
    村里沒有石匠，“鏨磨”就得到外地去請石匠師傅。鏨一盤磨，需要一整天的時間，記得小時候家里“鏨磨”，我喜歡好奇地蹲在一邊觀看。
    小時候逢年過節我家的石磨整天忙個不停。我最難忘的便是幫母親一起磨豆腐的情景，自從我能推磨后，每次家里磨豆腐母親都要我負責推磨，母親將泡漲的黃豆用勺子舀進磨眼里，不斷往磨眼里加水，隨著上磨扇的轉動，泛著白沫的豆漿便從上下磨扇的縫隙里流到磨槽里，然后經磨槽流到用麻布套好的木制豆腐桶；一板豆腐一般要六七斤干黃豆磨制，磨一板豆腐要花一個小時左右；磨好后做豆腐的過程也十分講究，豆漿磨好后，母親燒好一大鍋的開水，然后將燒開的水倒入豆腐桶內，在桶上架一個井字型的木架，扣住麻布袋口使勁擠壓袋身，純豆漿就從袋子的細小網孔濾出來，往桶內的麻布袋子反復注水，經過反復擠壓，過濾出豆腐渣。
    全部過濾完備后，把桶內的豆漿倒入大鍋里，小火慢燒，待豆漿燒開，香味便從廚房里飄散出來；接下去就是點豆腐，這也是一個手藝活，還挺神圣的，說煮豆腐不允許生人在場，小孩子也不能亂說話，不然豆腐會跑掉、會壞的。
    母親將鍋里燒開的豆漿重新舀進豆腐桶內，將點豆腐的鹽鹵水慢慢倒進豆漿里，就在一瞬間，桶里均勻的豆漿變成了散在的豆花，就像晴朗的天空忽然飄起了白云朵朵。
    我的心思全在這白嫩嫩的豆花里，每當這個時候，母親都會打起一碗豆花，放上糖等一些調料，讓我先嘗到了自己幫助磨出的豆腐味道。最后一道工序是壓豆腐，在木制的四方豆腐盒鋪上一層紗布巾，倒入豆腐花包好，在木盒上面蓋上木蓋子，然后在木蓋上放上一小桶水，壓上一個時辰左右，豆腐就做成了。
    如今老家村里的鄉親磨豆腐都用電磨替代了，而老家屋子廊前的那盤石磨卻走不出我記憶的長河；因為它見證了時代的變遷，也見證了我們數代人的成長。它將鄉村好事多磨的生活磨出了細膩和精致，將苦澀清貧的日子磨出了溫馨和香甜，將勤勞節儉的家庭磨出了幸福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