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腳踏上南田地
文成新聞網訊(通訊員 沈宗文)二次分配方案公布之后,我和陳佑光、溫青金、陳賢煥4人算是縣農林水系統的人了,馬上去辦理了報到手續,領取工資,報銷費用,后來又參加了系統的學習和活動,9月初才帶著行李去南田農技站。
從縣城到南田,全程36公里。汽車在不停地轉彎,不斷地爬高,我的耳朵閉氣了,嗡嗡作響。到十八公里的地方變得平坦了,上去就是南田平原了。當時田里的稻子開始成熟,透出一片誘人的金黃色。
汽車停在南田一個不是停車場的場地上。農技站的同志已經在等候了。身材瘦長的兩位同事劉領釵和周學禮,把我安排在旁邊招待所二樓的一個房間,接著就帶我到區公所,見區里領導。區公所是個很大的四面屋,石獅子石門檻。進去的路上碰到個瘦長身材領導,姓王。劉領釵介紹說,這是站里新分配來的大學生沈宗文同志。我說,我是學“土化”的。王領導可能沒有聽懂,馬上回了我一句:“我不管你學什么的,到南田就要學好本地‘土話’!币矝]有第二句話,就只管逆著我們的方向走了出去。我感覺這個領導生硬,不好說話,但他說的那句話卻很經典。外地人要在南田立足,當然要學會南田“土話”,否則難于做好工作。
我住的招待所這地方叫“牌坊坦”,據說原來這里有個木頭牌坊而得名。牌坊坦是南田小鎮的一個中心點,這里有當地唯一的招待所,供應著早點和中飯,也有炒菜,白天和晚上都有人來喝酒。牌坊坦的東側有個中醫診所,往東是區中心小學。牌坊坦的北側有個電影院,門口是個三岔口,有一塊很小的空地,有賣肉攤,農民自產的蔬菜也在這里出賣。順著往北有供銷社的棉布門市部、供應食鹽和水產品的門市部,再下去就是劉基(劉伯溫)祠堂。三岔路口向西,有一條小路,路口有一家小五金店,再往西是糧管所。
中午的牌坊坦最為熱鬧,因為來了一群賣柴人。雖然南田地處山區,可當時的燒火柴十分緊缺,一到秋天收好稻谷,進入農閑時節,幾乎是家家戶戶的男勞動力都要到遠地山上砍柴,然后擔回家。外出擔柴,他們是早上摸黑出門,帶上飯包,要走二三十里山路,砍倒柴,捆好,擔回來(有時嫌青的柴重,就放在那里曬幾天再擔回來),回到家里,早一點也要下午四五點鐘,遲的往往是晚上八點鐘。
中午時分,周圍農民擔著柴火到鎮上來賣,牌坊坦四周都是柴擔。這些擔柴客很有特色,黑衣黑褲,上衣敞開,露出夏日被太陽光曬黑的胸脯,不時撩起衣角擦拭著臉上和胸脯上的汗水。這些柴擔很特別,兩梱柴中間用一根串擔(毛竹杠兩頭削尖插入兩梱柴中,起到扁擔的作用,過秤的時候也連著串擔,但不賣),再用棒柱支撐著,等待買主。這些柴擔擺滿了整個牌坊坦,連周圍的通道上都塞滿了,行人從中走過也得擠著過。那么多的人聚集在這么小的地方,交易的吆喝聲,還有討價還價的聲音,顯得十分得嘈雜,似乎提升了秋天的溫度。
賣柴人多數是帶著用草編的飯包,掛在褲腰上,或者掛在柴擔的柴枝上,里面是白米飯或者是番薯干米飯或者是煮熟的番薯絲,作為菜肴的一般是自家腌制的“咸菜糖”。他們一般不進招待所吃飯,而是在柴擔附近吃飯。后來招待所為了照顧賣柴農民,免費供應開水,也允許他們在沒有顧客的桌子用餐,這才有了許多人的進入。
南田雪梨樹栽得多,房前屋后、山地園地,這是南田的特色。9月,南田的雪梨可以采摘了,家家戶戶都有雪梨吃,種得多的,用板車用汽車拉到縣城去賣,增加家庭收入。淳樸的農民,屋前屋后的梨樹,滿地跑的生豬。南田給我的第一感覺,不是個集鎮,而是個原汁原味的鄉村。
過了一段時間,區機關干部要下鄉蹲點了,農技站是我跟著站長陳彪去的。蹲點帶隊的領導是公社書記包景堯,蹲點的地方是三灘大隊。那時的三灘大隊名字十分響亮,是縣里的“農業學大寨”的先進單位,廣播喇叭里聲音不斷,還不時有人去參觀學習。能到這樣的大隊蹲點,也是光彩的事情?晌椅覆缓,剛鬧過胃出血,蹲點又要“三同”(與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而且要到最貧困的農戶家里吃住。貧困農戶是以番薯干為主食的,一大鐵鑊,煮了半鑊,絕大部分是番薯干,只有拳頭大的一塊是白米飯,那是專門給小的孩子留著的,就是客人來了,客人也下不了手去搶小孩子的飯吃的。怪不得三灘大隊農民學大寨有積極性,就奔著“農業學大寨,要吃白米飯”來著。這種百分之百番薯干做成的飯,對我的胃來說是個要命的威脅。不去吧,剛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說不出口,去吧,吃飯問題解決不了,真是左也難來右也難。
站長陳彪是個老同志,諸暨人,解放戰爭時期在金蕭支隊工作,后來分配來文成,當過縣農業部門的領導,因故被貶下放到南田當站長。他對我很關心,直截了當地跟帶隊的包景堯書記說了,包書記說,“大學生是個寶,我們應當要照顧好”,與三灘大隊黨支部一商量,給我挑了一份不吃番薯干的人家。這在當地農村,真是百里挑一了。
那天,包書記帶我去見房東。房東住在三灘最大的一座舊四面屋里,是個單身漢,四五十歲,矮小,圓臉,短發。一看就是個憨厚的人,他姓劉名高丘,還是位老黨員。后來了解到,房東解放前給地主打工,解放時分到了地主的房子,一小間兩層的偏房,下面分隔面兩小間,一間作廚房,一間空著,上面也隔為兩個小間,外作臥室內作糧倉。廚房里安了一口灶、一張桌、一個小菜櫥。
房東平時不太說話,說話時聲音不大,待人和氣,從不跟別人爭吵。愛抽旱煙,兩眼瞇著,像是很有滋味。勞動時從不挑肥揀瘦,講究質量,碰到收稻子那樣收獲糧食的勞動,更是細心,一根稻穗一粒黃豆也要撿起來,集中放到集體的糧堆。他曾經為了維護隊里的山林,同一個社員吵過嘴。他就是這樣的人,為了集體的利益,他可以同你爭個面紅耳赤。
我吃住在這里,房東待我特別得好。早上,天有點亮他就起床了,生火做飯,飯熟了,叫我起來洗臉吃飯,飯后收拾完畢就到生產隊上工了,中午收工匆匆回來又要點火做飯,三餐盡是他在忙碌著,可從來就沒有一句怨言。我在這里,一日三頓吃的都是白米飯,房東還常常為我買來蝦皮、魚干等葷菜,一旦中飯沒有葷菜,就攤上一個雞蛋,他舍不得吃,叫我多吃。有時我倆面對面坐在一起,我會突然冒出父親的形象,真的,房東與我父親有著很多相似之處。 年底,我背起行李要走了,我拉著房東的手告別,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最后感激地說了句“多多保重”,他倒坦然,要我“有空的時候過來看看”。后來我盡力踐約,凡是到三灘的時候,我都要去看他,說一句問候的話,就是碰不到他,我也會打聽他的情況,這是根植在心底的一種情愫。(未完待續